考场上此起彼伏的手机响铃，游弋在别人的与自己的考卷上的目光，嘻嘻哈哈看上去无害的笑容……看着这群转眼就要正式告别学校的孩子们，我心里那隐藏着的为人师者的情弦还是被猛烈地撕扯了一下。

  我一直都没有把教育作为所谓的终身理想来考虑过。高考填师范时只不过是填在比较重要的那两行，而其中一行就把我送进了师范大学的大门。在职业院校呆了这么久，我唯一剩下的感觉就是逃离——逃离职业院校，甚至逃离学校……同学问过我要读的专业后，说你反正转来转去都是和教育打交道了，这辈子就一“光荣的人民教师”。我那时还是很不甘愿的，不过鉴于这种长期和教育人接触的经历，我还是经常会思考是什么使得学校必须存活下来这类显然过于庞大的问题的。



  昨天这场监考是我三年来最后一场监考了——以往我最关心的是他们什么时候才能交卷。但是昨天，因为是一场正式考试，也因为我以后几年都不会站在讲台上看别人考试了，我没有去想他们什么时候交卷，我看见的，我所担忧的，却是他们现在根本没有意识到的：诚实、遵守游戏规则、尊重对手、计划好自己的生活……这些重要的问题，他们一个都解答不了，而他们，却要从我们的学校毕业了。学校教了他们什么？知识吗？要知道，别说他们，就是那些名牌学府最高层次的毕业生，也很少会用从学校学到的知识来赚钱养活自己，赖以养家糊口的知识是从工作中学来的。那是能力吗？他们学到的能力，难道就是在监视人员的眼皮底下明目张胆地做违纪勾当而不会被抓到？难道就是堂而皇之地撒谎而不顾说出的话的轻重？难道就是声东击西浑水摸鱼暗渡陈仓？如果这些的确是通过几年大学生活中的社团活动、和老师同学的各种交往而得到的，并且的确对于以后在社会上立足大有帮助的话，那么我们的学校究竟想教给学生什么？



  我知道企业毫无疑问为了盈利而活着，围绕这才有了关于企业的一切运作、改革——其中包括越来越重视知识和人心这样很现代很当代的东西。而学校为了什么而活着的问题我一直都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答案。我想理论上学校应该为学生也为教师提供出一个精神家园，使得优秀的就得到很富足的精神财富，就象企业里优秀的那部分人会得到很富足的物质财富一样。然而没有人会仅依靠富足的精神财富就能活下来，学校需要一套有效的机制来保证自己运转良好。如果我在学校和企业间作的这一类比成立，那么这套有效机制还得能促进富足精神财富的生产。



  学校所得以安身立命的精神财富是什么？是知识，也不是知识。今天学校里所教的一切知识都没有错，可是光有它们，怎么能安身立命呢？道德！我一直视之为脊梁骨的东西！还是它，让我在我的最后一场监考中如此不安。我想按照所谓的教育理想来塑造学生，但是社会与学校的反差会使这一切白费。我所言教育理想，就是我们历代的教育家们和统治阶层写在白纸上的那些：例如诚实、守信、坚定等等。但是这些难以施教的东西，会使教育者一不小心就培养出一批迂腐不会变通的呆子（有时候会是书呆子，有时候则是真正的人呆子），这使得受者比不接受教育更加不能在社会上立足。不仅仅着力塑造学生道德这个实践是危险的，同样危险的还在于施者本身也达不到内涵和外延上的平衡。我在小说里见到的最为晚辈和学生崇敬的长者就是牛虻的蒙台尼里神父了，可是他仍然有着一个天大的秘密，从而表里不一，无法兑现他所教给牛虻的那些优秀品质。原谅我以小说为例，这固然体现了我这个人实在无大涵养，然而也能说明一些其他东西吧。